小说:旧事奇闻录作者:猎衣扬时间:2022-06-21 12:02:35
叁
夜半,风雪拍打着门窗。
“唉!”孙向阳直挺挺的坐在床上,等着一双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眠。满脑子里都是大刚的脸,大刚的笑,大刚的口水还有大刚那双有力的大手,正是那双手狠狠的拉住了孙向阳的胳膊,把一只擦得雪亮的钢笔强行的塞进了孙向阳的怀里。
“一双腿,换一支笔,真是个傻子!一辈子都活该是个傻子!”
孙向阳心里气啊!急啊!无论孙向阳是暴跳如雷还是嚎啕大哭,大刚都只是坐在地上,傻傻的笑着,晃着大脑袋,甩着青鼻涕。
夜半风冷,孙向阳拢了拢炉子里将熄的炉火,突然发现自己床头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老豁头。
孙向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哎呦,你要干哈啊?”
老豁头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陪笑道:“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了,您是搁省城见过世面的,我这疙瘩有个上了些年头的物件,您给瞅一瞅,看能不能卖几个钱,好送去镇上,给官家的老爷,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说着,老豁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破布包裹的物件,孙向阳接过后打开,借着炉火跳动的微光,仔细打量那件东西。
这东西是一个马铃铛,约有一拳大小,但却不是农户人家系在家畜牛马上的那种铃铛,而是挂在军马脖子上的。因为这铃铛入手颇重,而且这铃铛的铃芯儿是可以摘下来的,骑兵偷袭之时所谓的“人衔草,马摘铃”指的就是将军马的铃芯儿摘下,避免发出声响,方便偷袭敌人。
“这铃铛你是哪里来的?”孙向阳吃了一惊。
“这个说来话长了,是这样的……”
正当老豁头要说下去的时候,只听一阵惊呼传来,透过窗外,正看到对面的柴禾堆猛地窜一起了一道火舌,连着三间草房瞬间烧了起来!
孙向阳和老豁头顾不得披上衣服,连忙冲出了屋子,被浓烟迎风一呛,眼睛喉咙火烧般的疼痛。
“怎么回事?咋整的?”孙向阳喊了一嗓子。
“先把孩子都弄出来,我往东,你往西。”老豁头在浓烟里答道。
学校里的孩子此刻都睡了过去,聋哑的听不见喊叫,痴傻的看见火光不知道跑,只能从屋子里一个个的往外抱。
连跑了两间屋子,孙向阳早已经大汗淋漓,浓烟里正瞧见付校长靠在一座大雪堆旁,肚子上正冒着血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却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孙向阳连忙跑了过去,抱起了老付。
“付校长,这……这是谁干的!”
“孙老师,你可别叫我校长,我就是个挖矿的,一天书都没有念过……”老付有些腼腆,就好像每天早晨来给孙向阳送鸡蛋一样局促。
“谁!是不是三马鞭!”
“他……偷走了咱的地契……”老付点了点头,艰难的说道。
“不就是块地吗?你给他,给他不就得了,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有的苦总要有人吃,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是这个理……儿理儿不?”老付咧了咧嘴,颤颤悠悠的摘下了自己的狗皮帽子戴在了孙向阳的头上,脖子一歪,再也没有醒过来。
“又一个傻子!”孙向阳咬着牙狠声骂道。
“谁!”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凭空响起,孙向阳循声看去,只见老豁头不知什么时候跃到了马棚顶上,脊背微弓,两臂随着呼吸一张一合,两双眼睛亮的刺眼。
“这是谁,那个喝粥漏嘴的老豁头么?”就在孙向阳失神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从一颗落满积雪的松树上一跃而下,飞奔而走,老豁头连忙纵身一跳,尾随其后。
月影昏黄,操场的东头立着一面四米多的土墙,只见那黑影脚下猛地发力,陡然加速,跑到距离墙根三五步远处,沉腰座跨,拔地而起,足尖一挑,点在墙面之上,身子倾斜向上,手脚并用,仿佛一只硕大的壁虎爬在墙上,飞速的向墙头窜去。待到指尖抓住墙头的边缘,却不像寻常的盗贼翻墙一样,直接手掌用力,将上身撑起,而是手腕一扭,在墙上灵活的转了个身,变成脚上头下的样子,用脚尖挂在墙檐,将身体荡起,掠出墙外。
老豁头看的真切,这手功夫唤做“壁虎游墙”,也称“蝎子爬城”,乃是旧江湖里擅长“翻高头”的盗贼惯用的身法,头下脚上,乃是为了空出双手双眼,观察身后追兵,施发暗器。斜着向上攀爬乃是为了隐藏身形,因为,无论照明的光源来自高出还是低处,斜身向上的影子都是最小的。
眼见那身影已经翻出墙外,追之不及。老豁头连忙顺风喊道:“上手把子开天窗,并肩子,彩立子活响儿,哪路老合?”
老江湖里将盗贼分作三六九等,高明的盗贼可以不借助任何器物,翻墙越脊,行话上叫做“上手把子”,而借助器物的,叫做“下手把子”,“开天窗”指的是入户行窃。“并肩子”,等同于兄弟朋友的意思,“彩立子”指的是杂技身法,老豁头借此一言道破“壁虎游墙”的身法源自于古戏法,“响儿”是“令人佩服”意思。“老合”指江湖中人。整句话组合起来就是,“能空手翻墙越脊,入户行窃,兄弟的本领厉害,请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话音未落,只听墙外脚步声一顿,有人答道:
“开山立柜不敢当,上线开扒,不是空子,老元良太岁海了招子亮,抹了盘子,不敢答钢儿。”
“开山立柜”是指新的江湖帮派来到新的地头儿扎根立万,“上线开扒”指的是过路的散盗行窃,“空子”指的是不懂江湖事理的外行,“老元良”是对江湖前辈的尊称,“太岁海了”意思是岁数大了,“招子”指眼光。“抹了盘子”指被人看破了行藏,丢了手艺脸面,“答钢”就是回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只是过路的散盗,既不是来这抢生意的帮派,也不是不懂江湖规矩的外行,老前辈虽然岁数大了,眼光却真毒,被看破了手段,我没脸报名号。”
耳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听老豁头喃喃说道:“盗风不盗月,盗雨不盗雪。”
“别追了!老付不行了!”风声凄厉,寸断肝肠。
肆
白河镇。
余家。
“你给我站起来。”三马鞭一掌拍在了茶几上。
余小鬼儿吓了一个激灵,从地上猛地蹦了起来,浑身发抖的一边满地乱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我没杀人!是爹杀的!我没杀人!没杀人……”
“杀便杀了,在这白河镇,谁能把我咋地?你看看你那个怂样,哪点像老子的儿子?这几个月,给你大哥找麻烦的本事上哪去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看我将饭馆交给你哥掌管心里不服,对不对?明里暗里给你哥使了不少的绊子,是不是?亏你也在街面上混了这些年,还以为你多少长了些胆子,想不到还是完犊子一个!”三马鞭越说越气,将桌面拍的砰砰作响。
这是,房间的门开了,大辉缓缓走了进来,看着三马鞭说道:“爹!你杀了人了?”
“嗯,我担心你,看你半天没出来,就带着你弟弟还有几个家丁悄悄摸了进去,被那个姓付的发现了,我怕他呼喊,就给了他一刀,原想放一把火,烧死他,却不想被他爬了出来。”
“那屯子里有高手!江湖里的能人!估计很快就得来找咱们寻仇。”
“高手?谁啊!”三马鞭问道。
“我没看到是谁,只听到他的声音,内息浑厚,功夫不低,是个有杀人功夫的练家子!”大辉沉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来杀我,怎么办?爹?哥?不行,镇里不能待了,我得走,我今晚就去沈阳!躲一阵子!对!躲一阵子……”余小鬼儿神经质一般的唠叨着,小跑着出了屋门。
大辉正要叫住余小鬼儿,只见三马鞭一摆手,指着屋门对大辉说道:“让这个废物滚去沈阳,远远的最好,看他我就来气,余辉啊,咱家的买卖以后你来管,你刚出狱,这段时间先跟着我走走场子,我帮你立立威。”
“好!”大辉点了点头。
“来,先吃饭。”三马鞭摆了摆手。
然而,饭还没吃一半,一个家丁就跑了进来,递了一张字条给三马鞭,字条上只有一行字,上面写着:“浑天肚白儿,海砂窑亮盘儿”。
大辉一扫纸上的字,惊呼道:“不好!俺弟让人给绑了!”
“你咋知道的?”三马鞭问道。
“浑天是后半夜的意思,肚白儿是给肉票送钱的人,海砂窑是盐仓的意思,亮盘儿是约咱们见面,合起来就是说,你们家人让我绑了,后半夜来盐仓来见个面。”大辉解释道。
“咋整!”三马鞭问道。
“爹,你别去了,我带着几个弟兄去盐场。”说完,大辉披上了夹袄,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不多时,乌云遮住了月亮,半空下起了大雪,寒风渐盛,白河镇上刮起了“大烟炮儿”,漫天的大雪被凛冽的北风卷起一人多高。
老豁头静静的站在风雪之中,任凭寒霜挂满了眉眼。
“大烟炮儿,刮起来了,这犊子天儿,好,好的很!”
十步以外,不辨东西。
正是个杀人的好时间。
老豁头三下两下就潜行到了山货站的围墙根儿下,沉腰座跨,朝上一纵,双手就抠到了墙头。手臂发力,向上一跃,身体好像一只老猿,唰的一甩,越过墙头。
落地
缩身
翻滚卸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在这一时,一串脚步声在围墙边的柴禾垛旁响起。
是起夜的伙计。
老豁头听得真切,探出手去,伸出三根指头,在墙上一抠,借力而起,就像一只大猫,在柴禾堆上一点,鬼魅一般的从那人头上掠过,直接向院子中央的二层小楼潜行过去。
闪电般的摸近了中间的二层小楼,这个小洋楼灯火通明,四周根本没有藏身的死角,屋子外面的走廊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伙计手持着棍棒来回走动。
“就是现在!”老豁头脚趾蹬地,向前一扑,后背着地,借助惯性,贴地滑行,身形一闪就来到了洋楼背后,双臂上举,指尖发力,连番鹰抠,身体好像一只攀岩而上的猿猴,三下两下,就贴到了房顶,两腿一提,倒挂到了窗边,整个过程,不过十秒。
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花,隐隐的能看到一个身影在走动。老豁头伸出手指头轻轻敲了几下玻璃,发出轻脆的“当当当”的声音。
那个身影立刻向窗户这边看来,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疑惑之下,他走近了窗户,推开了窗子,把脑袋探了出去。
唰!
老豁头趁机而动,自上而下的捞住了那身影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随后扭腰一荡,窜进了屋子,借着灯光,扫了一眼那身影的脸,确定了就是三马鞭本人之后,猛地一扭,“咔嚓“一声就折断了颈骨。
三马鞭的腿猛的一瞪,死死盯着老豁头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
“上跳板不防水漫,摆丢子遛狗摘瓢儿,清了!”老豁头鼻子里面轻轻哼了一声。
“上跳板”是入江湖的意思,“水漫”指道上寻仇,“摆丢子”指刮风天,“遛狗”是翻窗的意思,摘瓢儿,指取人性命。
合起来就是:你入了江湖却不防道上寻仇,所以我趁着刮风天,翻窗进来取了你姓名,恩怨两清。
就在这时,只听,砰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老豁头侧耳一听,脚步声只有一人,于是站起身来,拉开了门,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由”字身量,上窄下宽,赤裸着上身,见到老豁头猛地一愣。
老豁头哪里容得他反应过来,展臂甩手,一式通背斩手,伴随着一声脆响,向那汉子头上抡去。那汉子匆忙之间,反应丝毫不慢,向下虚坐,两脚分开,宛如一只人立而起的老熊,右臂自下而上抓住了老豁头的腰带,左臂自上而下搂住了老豁头的脖颈。
拱别子背胯搓窝儿,这是正宗的满族布库。
这个浓眉汉子居然也是个练家子,满语里的“布库”就是摔跤的意思,满人是女真族的后裔,素有“摔跤赌羊”的习俗,康熙爷行围设”赛宴四事”,即诈马、什榜、布库(即摔跤)、教跳。
这浓眉汉子架势一拉,老豁头便知深浅,不敢被那汉子贴身。若是一旦抓实,“大拌子三千六,小拌子赛牛毛”,一时半刻便难以脱身了。于是连忙后撤了半步,蹲身一缩,那汉子两手抓空,正要再上,老豁头骤然起身,将那汉子的进路封死,将兜在身后的右手自下而上抡起,一掌就抽在了那汉子的下巴上,将那汉子喉咙里还没发出的喊声瞬间打灭,顺势在那汉子的耳下一戳,将他按昏了过去。随后用脚一踢一卷,送进了房屋里面,随手关上门,向楼下走去。
一楼没有亮灯,只有锅炉里闪着微红的炉火,老豁头摸索着,找到了半瓶洋酒,一把拧开,咕咚咕咚的连喝了几大口。吧唧吧唧嘴,摇了摇头,似乎不甚满意。
突然,老豁头耳朵一竖,听到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唰唰声,好似风过窗帘。
“是高手!”老豁头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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