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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烟儿炮(下)

小说:旧事奇闻录作者:猎衣扬时间:2022-06-21 12:02:35

  “开山立柜”是指新的江湖帮派来到新的地头儿扎根立万,“上线开扒”指的是过路的散盗行窃,“空子”指的是不懂江湖事理的外行,“老元良”是对江湖前辈的尊称,“太岁海了”意思是岁数大了,“招子”指眼光。“抹了盘子”指被人看破了行藏,丢了手艺脸面,“答钢”就是回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只是过路的散盗,既不是来这抢生意的帮派,也不是不懂江湖规矩的外行,老前辈虽然岁数大了,眼光却真毒,被看破了手段,我没脸报名号。”

  耳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听老豁头喃喃说道:“盗风不盗月,盗雨不盗雪。”

  “别追了!老付不行了!”风声凄厉,寸断肝肠。

  肆

  白河镇。

  余家。

  “你给我站起来。”三马鞭一掌拍在了茶几上。

  余小鬼儿吓了一个激灵,从地上猛地蹦了起来,浑身发抖的一边满地乱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我没杀人!是爹杀的!我没杀人!没杀人……”

  “杀便杀了,在这白河镇,谁能把我咋地?你看看你那个怂样,哪点像老子的儿子?这几个月,给你大哥找麻烦的本事上哪去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看我将饭馆交给你哥掌管心里不服,对不对?明里暗里给你哥使了不少的绊子,是不是?亏你也在街面上混了这些年,还以为你多少长了些胆子,想不到还是完犊子一个!”三马鞭越说越气,将桌面拍的砰砰作响。

  这是,房间的门开了,大辉缓缓走了进来,看着三马鞭说道:“爹!你杀了人了?”

  “嗯,我担心你,看你半天没出来,就带着你弟弟还有几个家丁悄悄摸了进去,被那个姓付的发现了,我怕他呼喊,就给了他一刀,原想放一把火,烧死他,却不想被他爬了出来。”

  “那屯子里有高手!江湖里的能人!估计很快就得来找咱们寻仇。”

  “高手?谁啊!”三马鞭问道。

  “我没看到是谁,只听到他的声音,内息浑厚,功夫不低,是个有杀人功夫的练家子!”大辉沉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来杀我,怎么办?爹?哥?不行,镇里不能待了,我得走,我今晚就去奉天!躲一阵子!对!躲一阵子……”余小鬼儿神经质一般的唠叨着,小跑着出了屋门。

  大辉正要叫住余小鬼儿,只见三马鞭一摆手,指着屋门对大辉说道:“让这个废物滚去奉天,远远的最好,看他我就来气,余辉啊,咱家的买卖以后你来管,你刚出狱,这段时间先跟着我走走场子,我帮你立立威。”

  “好!”大辉点了点头。

  “来,先吃饭。”三马鞭摆了摆手。

  然而,饭还没吃一半,一个家丁就跑了进来,递了一张字条给三马鞭,字条上只有一行字,上面写着:“浑天肚白儿,海砂窑亮盘儿”。

  大辉一扫纸上的字,惊呼道:“不好!俺弟让人给绑了!”

  “你咋知道的?”三马鞭问道。

  “浑天是后半夜的意思,肚白儿是给肉票送钱的人,海砂窑是盐仓的意思,亮盘儿是约咱们见面,合起来就是说,你们家人让我绑了,后半夜来盐仓来见个面。”大辉解释道。

  “咋整!”三马鞭问道。

  “爹,你别去了,我带着几个弟兄去盐场。”说完,大辉披上了夹袄,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不多时,乌云遮住了月亮,半空下起了大雪,寒风渐盛,白河镇上刮起了“大烟炮儿”,漫天的大雪被凛冽的北风卷起一人多高。

  老豁头静静的站在风雪之中,任凭寒霜挂满了眉眼。

  “大烟儿炮,刮起来了,这犊子天儿,好,好的很!”

  十步以外,不辨东西。

  正是个杀人的好时间。

  老豁头三下两下就潜行到了山货站的围墙根儿下,沉腰座跨,朝上一纵,双手就抠到了墙头。手臂发力,向上一跃,身体好像一只老猿,唰的一甩,越过墙头。

  落地,

  缩身,

  翻滚卸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在这一时,一串脚步声在围墙边的柴禾垛旁响起。

  是起夜的伙计。

  老豁头听得真切,探出手去,伸出三根指头,在墙上一抠,借力而起,就像一只大猫,在柴禾堆上一点,鬼魅一般的从那人头上掠过,直接向院子中央的二层小楼潜行过去。

  闪电般的摸近了中间的二层小楼,这个小洋楼灯火通明,四周根本没有藏身的死角,屋子外面的走廊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伙计手持着棍棒来回走动。

  “就是现在!”老豁头脚趾蹬地,向前一扑,后背着地,借助惯性,贴地滑行,身形一闪就来到了洋楼背后,双臂上举,指尖发力,连番鹰抠,身体好像一只攀岩而上的猿猴,三下两下,就贴到了房顶,两腿一提,倒挂到了窗边,整个过程,不过十秒。

  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花,隐隐的能看到一个身影在走动。老豁头伸出手指头轻轻敲了几下玻璃,发出轻脆的“当当当”的声音。

  那个身影立刻向窗户这边看来,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疑惑之下,他走近了窗户,推开了窗子,把脑袋探了出去。

  唰!

  老豁头趁机而动,自上而下的捞住了那身影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随后扭腰一荡,窜进了屋子,借着灯光,扫了一眼那身影的脸,确定了就是三马鞭本人之后,猛地一扭,“咔嚓“一声就折断了颈骨。

  三马鞭的腿猛的一瞪,死死盯着老豁头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

  “上跳板不防水漫,摆丢子遛狗摘瓢儿,清了!”老豁头鼻子里面轻轻哼了一声。

  “上跳板”是入江湖的意思,“水漫”指道上寻仇,“摆丢子”指刮风天,“遛狗”是翻窗的意思,摘瓢儿,指取人性命。

  合起来就是:你入了江湖却不防道上寻仇,所以我趁着刮风天,翻窗进来取了你姓名,恩怨两清。

  就在这时,只听,砰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老豁头侧耳一听,脚步声只有一人,于是站起身来,拉开了门,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由”字身量,上窄下宽,赤裸着上身,见到老豁头猛地一愣。

  老豁头哪里容得他反应过来,展臂甩手,一式通背斩手,伴随着一声脆响,向那汉子头上抡去。那汉子匆忙之间,反应丝毫不慢,向下虚坐,两脚分开,宛如一只人立而起的老熊,右臂自下而上抓住了老豁头的腰带,左臂自上而下搂住了老豁头的脖颈。

  拱别子背胯搓窝儿,这是正宗的满族布库。

  这个浓眉汉子居然也是个练家子,满语里的“布库”就是摔跤的意思,满人是女真族的后裔,素有“摔跤赌羊”的习俗,康熙爷行围设”赛宴四事”,即诈马、什榜、布库(即摔跤)、教跳。

  这浓眉汉子架势一拉,老豁头便知深浅,不敢被那汉子贴身。若是一旦抓实,“大拌子三千六,小拌子赛牛毛”,一时半刻便难以脱身了。于是连忙后撤了半步,蹲身一缩,那汉子两手抓空,正要再上,老豁头骤然起身,将那汉子的进路封死,将兜在身后的右手自下而上抡起,一掌就抽在了那汉子的下巴上,将那汉子喉咙里还没发出的喊声瞬间打灭,顺势在那汉子的耳下一戳,将他按昏了过去。随后用脚一踢一卷,送进了房屋里面,随手关上门,向楼下走去。

  一楼没有亮灯,只有锅炉里闪着微红的炉火,老豁头摸索着,找到了半瓶洋酒,一把拧开,咕咚咕咚的连喝了几大口。吧唧吧唧嘴,摇了摇头,似乎不甚满意。

  突然,老豁头耳朵一竖,听到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唰唰声,好似风过窗帘。

  “是高手!”老豁头喃喃说道。

  寻常人行走,都是脚尖探路,脚掌踏地,脚跟支撑。因此踏足落步,声音沉重。而习练过轻身功夫的练家子,走起路来却是习惯性的身体微微前倾,脚尖踏地,脚掌支撑,好似狸猫一般,因此不会发出声响,只有在快速奔跑之时,两条腿的裤脚快速摩擦,会发出类似风吹窗帘的唰唰声。

  声停……

  门动……

  风来……

  一个消瘦却笔直的身影背对着风雪,站在了老豁头身前五步的门外。

  大辉到了!

  “俺爹呢?”

  “被我插了!”

  江湖黑话,“插”就是“杀”的意思。

  大辉带人感到了盐仓,却扑了空,大辉顿时就反应过来中了计,连忙一路狂奔,将其他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就在大辉走到门外的那一瞬间,大辉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浑厚悠长的呼吸。

  大辉知道,那个高手已经来了。

  “盗风不盗月,盗雨不盗雪。大风可以吹走身上的气味,防止被猎犬嗅到,大雨可以冲刷留下的足印,防止被人追踪,月光太亮,容易暴露影子,雪天会留下脚印,这些都是江湖大忌,今晚的上半夜有雪有月,无风无雨,看你也是个中好手,如此行事,未免太托大了吧?”老豁头缓缓说道。

  “俺真没想到,二道岗子这个穷沟沟里,也有硬点子的江湖人。”

  大辉长呼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抽出了右手,并指成掌,指缝之间,有三道冷光掠过,老豁头看都不看,就知道那是三枚边缘被磨的锋利无比的康熙通宝。大辉学到手的是正宗的北派盗术,不同于南派的机关精巧,北派的盗术专攻翻墙越脊,探囊取物,讲究的是手、眼、身、法、刁、狠、灵、准。这三枚康熙通宝,一旦贴上身来,割喉断腕,专挑手脚大筋,是盗贼护身拼命压箱子底的本事。

  老豁头练的功夫是早年间江湖上秘传的白猿通背,讲究力由背发,两背灵通,将上身之力贯注于臂力之间,擅长放长击远,抡臂成圆,闪展穿插,并不擅长与大辉贴身相搏。

  因此两人一交手,老豁头便以拍,摔,劈,剁四法,将大辉的双手控制在身前半尺的距离,无法靠前,以小开门四六虚步为主,上下手眼,身步协调,将自己防的滴水不漏。

  大辉久攻不下,心头火起,瞧准机会,左手一个虚晃,晃开老豁头的手肘,右手前摊,一个直刺,就搭到了老豁头的肋下,手指一撮,一道血光冒出。却不料老豁头肋下受创,却不退反进,手肘一合,将大辉的右手牢牢的夹在了肋下,左手绕过大辉身后向他右侧颈后抽去,大辉左手无法防御右颈,右手又被老豁头夹在肋下,慌乱之间,将心一横,左手直拍老豁头胸口,赫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正在这时,老豁头猛地后撤半步,闪电般的俯身一捞,将大辉的双腿搂在怀中,两臂一分,手指仿佛拨弄琵琶一般,在大辉的脚踝处掠过。

  隐隐两声闷响,大辉的脚踝骨已经被老豁头捏的粉碎。

  大辉紧紧咬着后槽牙,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的盯住眼前的老豁头。

  “你欠傻子的,清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黑夜之中。

  伍

  白河镇车站,开往奉天的列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余小鬼儿靠着窗口,迷迷糊糊的打着盹儿。

  突然,一阵叫嚷声传来,四五个彪形大汉将余小鬼儿围了起来,上来便揪住了余小鬼儿,余小鬼儿吓了一跳,剧烈挣扎。

  “你们要啥?”

  “干啥,连我们参客的钱都敢偷!你是活腻了吧!走!跟我们去警察局!”为首的大汉大声喊道。

  “我没偷!你们放手!”

  “没偷,眼睁睁的跟着那个小偷进了这节车厢,找了一圈终于把你给找到了。”一边说着,只见那个参客劈手夺过了余小鬼儿手里的包袱,拎起来一抖,哗啦啦的掉了一地的银元,还有几只老山参。

  “藏得挺快啊,想不到我们挖参的能闻着参味儿找着你吧?”那大汉说完,一把就按住了余小鬼儿,余小鬼儿在挣扎之际,猛地从火车的窗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满脸褶子,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袄,两只手查到袖管里,咧着一口豁牙子,正看着他。

  这不是二道岗子屯的老豁头吗?

  不对,一定有鬼。

  余小鬼儿发了声狠,一头撞碎了玻璃,冲着老豁头喊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只见老豁头的眼底精光一闪,动了动嘴唇。

  余小鬼儿虽然不学无术,却读得懂唇语,虽然听不见老豁头的声音,却看明白老豁头嘴里说出的三个字。

  “叫山青。”

  陆

  雪后的山路异常的难走,一脚下去,半天迈不出大雪窝子,老豁头肋下的创口不停的留着血水,浸透了棉袄,冻得硬邦邦的,好像三十年那场围剿,他孤身一人在深山大雪里走了一个多月,就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老付的爹上山捡柴,递给了他半块窝头,把他捡了回来。

  而这一次,老豁头老了,恐怕再也走不了一个月了。

  前面就是村口,好像聚了不少人。

  镇里的教育局来了管事的,正站在刚烧完大火的操场上。

  老豁头打起精神,他得走下去,他得去看看这些人要干些什么?

  “这里违规办学,根本没有教育资质,把这群傻子……额不,学生都遣散了吧”教育局为首的人摆了摆手。

  “谁说没有办学资质,这里有沈阳高等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是有办学资质的。”一个笃定执拗的声音传来,孙向阳带着一顶乌黑油腻的狗皮帽,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你是谁啊?”

  “鄙姓孙,是这间学校的校长。”

  在雪窝子里踉跄的老豁头刚好听到这一句。

  老豁头咧开嘴笑了,身上的劲一松,躺在了大雪窝子里,看着雪过天晴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大烟儿炮一过,眼瞅着就该开春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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