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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掷金(上)

小说:旧事奇闻录作者:猎衣扬时间:2022-06-21 12:02:35

  壹

  1937年7月28日,日本陆军部第四十八师团攻占北京城。

  1937年7月30日,日军陆军部第三一一师团包围天津卫。

  1937年8月2日,天津卫围城第三天……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哼着《浔阳楼》的京戏唱段,那五爷倚着架破旧的黄包车,在街边的屋檐下缩着膀子,又粗又密的雨线泼打在天津卫的大街小巷,云天之间,一片黑暗,只有那五爷头上的那座九层高的金楼还亮着灯火。

  老话儿有云:“九层风流坊、十里掷金楼!”

  风流坊是听戏的园子,掷金楼是赌马的场子!

  那五爷此刻就缩在风流坊的屋檐下,一边躲着雨,一边侧着耳朵,听着楼内的胡弦儿。

  那五爷好听京戏花脸,最爱两折戏,一折《盗御马》,讲的是绿林魁首窦尔敦,夜入御马厩盗走追风赶月千里驹的故事;一折《刺王僚》,讲的是专诸鱼腹藏剑刺杀吴王的故事。

  这风流坊有两大台柱子,唱的都是女花脸。

  一曰董袖尘;

  二曰玉楼春。

  日军围城,戏班要搬去南京,今天是在天津卫唱的最后一台戏,那五爷是无论如何也要来的。

  耳听得西皮流水的胡弦儿响起,那五爷一咧嘴,慢慢的晃起了脑袋。

  突然!胡弦儿声一顿!

  二楼顶上开了一扇窗,一盆凉水“唰”的倒了下来,淋得那五爷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那五爷抬头向上一看,玉楼春瞪着一双杏眼,喘着怒气,死死的盯着那五爷。

  “老娘给你的船票呢?”

  那五爷闻言,强忍着尴尬,梗着脖子叫道:“被爷扔了!”

  “你早就不是爷了!一个臭拉车的,算个屁的爷!”玉楼春一口唾沫啐在了那五爷的脸上,“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风流坊里此时正走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见到那五爷在摸脸上的唾沫,两人一声大笑,在怀里摸出了一个银元,走到了那五爷的身边,打了个千儿,高声说道:“这不是,那贝勒么?哎呦喂,请爷的安,今儿个吃了没啊?”

  那五爷嗫嚅了一下嘴唇,刚要说话,只见左面那男子猛地将脸一沉,一个嘴巴抽在了那五爷的脸上,将那五爷打了一个趔趄。

  “不懂规矩的东西,第一天拉车是怎么着啊?赶紧请我们哥俩上车啊!这可淋着雨呢!”

  冷风吹过,那五爷打了一个哆嗦,缓缓弯下了脊背。

  “二位爷,请上车!”

  贰

  海光寺西南,巷子深处,那五爷将身上的湿褂子解下,系在腰间,露出两排干瘦的肋条,一步一晃的向一处院子走去。

  进了院门,那五爷将黄包车往角落里胡乱一扔,摸着黑从门檐子底下摘下了一个鸟笼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只半大的鹩哥,随即从裤腰带上解下一块破布,里面包裹着半把小米!

  “诶呦!饿坏了吧,宝贝儿,爷今儿就挣回了半把小米儿,都赏了你吧!”

  这时,一串细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了院门外,正是风流坊的另一位台柱子——董袖尘。

  “请五爷的安!”董袖尘盈盈一礼。

  “你来干什么?”那五爷也不回头,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鹩哥。

  “五爷,您不该把那船票给丢了的,现在日本人围了天津卫,多少富贵人家拼了命的往南逃,从码头到南京的客轮说是千金一票也不为过,万一哪天破了城……今天是我……在天津的最后一台戏,您没听到……风流坊明天就人去楼空了,我盼着您,跟我们一起去南京……”

  “爷办事儿,用得着和你商量吗?”

  “您是爷,可您知道吗?为了给您求一张票,玉楼春唱了半辈子的戏,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了,您不该呀……”

  听的脚步声渐远,那五爷才缓缓的回过了头,院门的台阶上,董袖尘留下了一个小匣子,那五爷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张船票和一张字条。

  “爷,我也给您求了一张票,可别再丢了!”

  那五爷一嘬牙花子,狠狠的捻了捻手里的字条,将盒子细细的收在怀里,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屋子东面空空荡荡的土墙,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一张弓,拓木为干,青末为角。

  那是康熙爷御赐的硬弓,那五爷是镶蓝旗的旗人,世袭的贝勒,祖上是围子营的统带,司职春秋两狩,伺候皇上围猎。

  到后来,民国推翻了满清,那五爷的阿玛下了野,郁郁而终,那五爷除了提笼架鸟、走马斗犬之外,可以说是什么也不会。

  于是乎,那五爷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败光了家业,拉起了黄包车。

  入夜,董袖尘回到了风流坊,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一转身,玉楼春正站在她的身后。

  “小贱货,你是不是去见那五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花了不少金子又给他弄了一张船票,对不对!”

  玉楼春指着董袖尘的鼻子,推了她一个趔趄。

  “我只念着,那五爷是捧了咱们姐妹十年的恩主……”

  “放屁!你分明就是想勾我的男人!我今天还就告诉你,那五是多金的贝勒也好,拉车的苦力也罢,相好的只能有我一个,你买船票花了四个金条,我现在只有一根,剩下三根,我慢慢还你!”

  话音未落,玉楼春便从包里摸出了一个金条,摔在了地上。

  “离老娘的男人远一点!”

  “砰”一声门响,玉楼春扭着腰,下了楼梯。

  叁

  五更天,城南炮响,日军开始攻城。

  那五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顶着细密的小雨,拉着车,出了门。

  巷子口外。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被人抵在了墙上,按住他的是一个敦实壮硕的汉子,右手倒提着一把手臂长短的砍刀。

  那尖嘴猴腮的瘦子看见那五爷远远走来,连忙大声呼喊:“贝勒爷!贝勒爷!”

  “猴六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老娘呢?”

  “炮炸死了!”猴六儿一咧嘴,流下泪来。

  “你和他有仇?”那五爷指了指拿刀的汉子。

  “没有!”

  “他和你有怨?”

  “没有!”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劫财?那你可找错人了,爷我不骗你,这猴六儿,就是个街面上的混混儿,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我不要钱!我要票!”拿刀的汉子摇了摇头。

  “什么票?”那五爷问道。

  “今天早上九点钟去南京的船票!我知道,他有!”汉子紧了紧手里的刀。

  那五爷闻言一笑:“他的票就是你家贝勒爷,我给的。”

  拿刀的汉子闻言,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那五爷,啐了口吐沫。

  “俺没时间跟你逗闷子!”说完,手指一探,将猴六儿拎了起来。

  “说!船票呢!”

  “跟……跟我老娘一起炸没了……”猴六儿心里一堵,嚎啕大哭。

  “你要干嘛呀?”那五爷上前一把抱住了那汉子拿刀的手肘。

  “俺婆娘怀了俺的种,必须得走!”握刀的汉子,眼眶一红。

  那五爷闻言一愣,松开了手,在怀里摸出了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抽出了董袖尘给他的那张船票,在那汉子眼前晃了晃。

  那汉子一怔,张手来夺。

  那五爷闪身推了两步,将船票捻在手上。

  “应我一件事,我就送了你,否则,爷便撕了它!”

  那汉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万件我都应!”

  “打个千儿,说句——谢五爷的赏!”

  持刀的汉子猛的一愣。

  “没了?就这?”

  “没了!就这!”

  “谢五爷的赏!”持刀的汉子打了个千儿,接过那五爷手里的船票,转身而去。

  “秦地两条河,恩仇一口刀!俺叫梁仓!”持刀汉子的声音渐行渐远。

  “诶呦!还是个刀客!”那五爷搓了搓左手的大拇指,假装那里还有扳指。

  “贝勒爷,这是嘛意思?”猴六儿揉着脖子问道。

  “这汉子是个拿钱卖命的关中刀客,秦地两条河,泾清渭浊,意思是关中汉子要是非分明,恩仇一口刀,意思是说他受了我的大恩,刀客要恩仇必报!将来一定会回报给我!”

  “哦!那咱要他点啥呢?”猴六儿点了点头!

  “爷我就要一个千儿!”

  “啥?”

  “啥个屁,还不快走!”那五爷一声冷哼。

  “我本来就是王爷府里的奴才,老娘没了,但是爷您还在这儿,我能往哪走啊!”猴六儿咧嘴一笑。

  “我阿玛早就给你赶出王府了,这几年要不是你时常接济,爷我怕是早就饿死了,想不到,最后陪着我办这事儿的,是你这么个混混儿!”那五爷涩声一笑。

  “爷您可别瞧不起混混儿啊!咱会的多着呢!卖味儿,迎家伙,走油爪儿,趟脸口儿……”

  一边说着,一边跟在那五爷的背后,向城北的掷金楼走去。

  卖味儿,是指过堂挨打不喊疼。

  迎家伙,是指刀斧加身人不躲。

  走油爪儿,是指油锅捞钱不怕烫。

  趟脸口儿,是指拿刀割腕不怕血。

  旧时街面上的混混,也称“青皮“靠着这几样儿本事,敲诈勒索,街头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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