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4）

　　段宏磊躺在床上，内心百感交集。

　　之所以解开密码后没有任何的喜悦感，之所以不同意和闻立文一起去别墅，是因为段宏磊发现了密码之外的更令人震惊的真相。

　　闻黄天的三个儿子，急功近利，全都觊觎家业的继承权，每日只在乎事业与经营，就连父亲的爱好都不知。虽然闻黄天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生前一定对他三个儿子相互诋毁、拆台的行为倍加厌恶。他多次发火，抱怨儿子对他不关心、不在乎，这种关心、在乎不是事业上的，而是生活上的。

　　这位老人，生前一直很寂寞。他的儿子们冷漠到连自己的父亲喜欢桥牌这种事都不知道。虽然三兄弟都以为只有表现出最强的经营才能的人才会得到父亲的欣赏从而继承家业，而事实上，他们的父亲更喜欢在生活上懂得体贴他的人。

　　从这一点上出发来考虑，闻黄天明知三个儿子不知道自己的爱好，却仍然以扑克牌为媒介出谜语，他的用意何在？

　　段宏磊得出的结论是，这是老人出于一种无奈、忧伤及死前恶作剧般的考虑所得出的结果。换句话说，他早已对三个儿子失去信心，从来没有指望他们能破译密码，因此，他本来就打算把遗产捐赠给慈善事业。

　　段宏磊虽然推理出了这些，但仍然把密码的解答告诉了闻立文。

　　因为段宏磊需要钱。

　　段宏磊没精打彩地躺在床上，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闻立盛的嘴巴大张着，足以塞进一个拳头。而两眼也像鱼一样股了出来，这样的表情与单薄的身体搭配起来，让人感觉像是一个艾滋病患者。

　　身旁的闻立君也同样难掩惊讶之情。二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刚刚闯进别墅的闻立文骄傲地宣告了一句“我解开密码了！”

　　随即闻立文便跟着陈泰到二楼的临时办公室去了，因为试密码的期间不方便让别人看到。

　　直至闻立文上楼，闻立君与闻立盛两兄弟也没有缓过劲来。而在他们两人的身后，“智囊团”们仍然忙碌着，仍然被这个14位密码搅得团团转。

　　“不、不可能，怎么、怎么会能让二哥抢先一、一步……”闻立盛结结巴巴地说，嘴边的香烟也跟随主人失神了，耷拉着头掉在地板上。

　　“妈的！”闻立君大喊，尖细的声音引得闻立盛猛一哆嗦，“他肯定猜错了！”

　　两兄弟的失态，闻立文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闻立文的嘴快咧到耳根了，如果周围没人，他一定会狂笑到猝死。优越感与幸福感笼罩着全身，他的双腿兴奋地直打颤。

　　闻立文看着眼前的陈泰把密码箱拿出来，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请把您所推理的密码在箱子上拨出来吧，”陈泰把箱子推到闻立文跟前。

　　闻立文咽了一口唾沫，把双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二者合并在一起反复摩擦了几下，似乎是为了擦去手心的汗渍。

　　然后，闻立文用左手扶住密码箱，右手开始在箱子的按钮上拨动密码。

　　闻立文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也许他在预测明天的早报头版肯定是自己取得遗产的新闻，也许他在憧憬家业到手后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也许他在想象他的两个兄弟那不可名状的恼怒表情。

　　当拨完最后一个按键，他之前空洞的预测、憧憬、想象全部停止了，笑容也没有了。

　　因为，箱子并没有打开，密码不对。

　　段宏磊的内心此时有甲乙两个人在吵架。

　　一会儿甲占了上风，他理直气壮得认为段宏磊的行为是靠合法劳动赚取酬劳，而闻黄天最初的意愿与自己毫无关系，段宏磊大可不必理会；一会儿乙又占了上风，他说段宏磊应该自责忏悔，为了一己私利而把巨额财产如此便宜的给了一个只会追求名利、忽视父亲感情的不孝子，实在是“下贱”！

　　正当甲乙二人吵得火热时，电话铃响了，于是争吵戛然而止，仿佛那铃声宣告了中场休息。

　　段宏磊懒洋洋得从床上爬起来接电话。

　　“段宏磊，我刚才试了密码，为什么不对啊？”电话另一头传来闻立文焦急的声音，“现在该怎么办啊？”

　　段宏磊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明白过来：这种情况事先他就预料到过，密码之所以不对，问题出在数字2与5上，“跪下身来向天祈祷”这一句，既可以看成数字2（膝盖跪向左边），也可以看成数字5（膝盖跪向右边），也许闻黄天在出谜语时，把这句话看作为5，那下文“让跪着的女王天旋地转”则成了2。因此只要把原来密码的解答2与5换换位置即可。

　　现在的问题是，对于段宏磊来说，在甲与乙的争吵还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段宏磊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闻立文。

　　“喂，段宏磊，你在听吗？”电话另一边的闻立文提高了嗓门，“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段宏磊依然保持沉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道义，还是要金钱？

　　10万美金啊……

　　“段宏磊，你说话啊！”

　　美金……

　　“喂！你怎么了？”

　　钱……

　　“段宏磊，我现在该怎么办，快告诉我！”

　　段宏磊擦了擦额头的汗，颤抖着说：“你只需要把2与5换换位置就行了。”

　　甲战胜了乙。

　　密码箱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闻立文知道，这回密码没有搞错。

　　面前的陈泰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闻立文没有理会，他伸出两只手十分“恭敬”地打开箱子。

　　闻立文愣住了。

　　箱子的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密码箱！

　　“这，这是怎么回事？”闻立文五官几近扭曲的问陈泰。

　　“对不起，”陈泰说，“这一切都是闻黄天先生的设计，您必须再解开第二道密码才能拿到文件。”

　　闻立文盯着那个小密码箱看：这次的密码有五位。

　　“你，你这岂不是诈骗？”闻立文像临被拔毛前的鸡一样叫喊，“你在公布遗嘱时不是说，只要解开这14位密码，就能拿到文件？”

　　“请您仔细回忆，闻立文先生，”陈泰说，“我那时只说只要打开箱子并拿到文件的人才是继承者。”

　　闻立文听罢，已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陈泰继续说道：“第二层密码的解谜期限，也在这三天内，虽然您已打开第一层，但请您放心，除您之外的另外两位候选继承人，必须在破译第一层密码后，才有权知道有第二层密码这回事。”

　　闻立文紧闭双唇，鼻子却在喘着粗气，显然他很生气。

　　“那……第二层密码的提示是什么？”闻立文强压怒火，问道。

　　“哈哈，对不起，这次没有提示。”

　　闻立文听完这句话几乎气昏了过去。

　　8月4日早，段宏磊登上了回大陆的飞机。

　　三天内，除了闻立文之外，另外两人都没有解开第一层密码，而闻立文和段宏磊经过两天苦想也没有找出第二层密码的答案。因此遗产只能全部捐赠于慈善机构。

　　飞机在一声刺耳的轰鸣后，已飞向了云层。

　　段宏磊低头望着繁华的香港，又想起了那首诗的最后四句：

　　“一切都，

　　归于平静。

　　仅剩黑暗中的撒旦，

　　在血中舞得发狂。”

　　第一层密码的14位中，唯一没有用到的扑克牌便是JOKER牌，而JOKER牌还有一个别称是“鬼牌”。诗中的“撒旦”，正是恶魔的代言人。因此第二层密码的答案就是JOKER。

　　这一切段宏磊早已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乙战胜了甲。